这一讲介绍同治帝的惠陵。同治是咸丰帝的长子,生母就是臭名昭著的慈禧太后。同治帝六岁即位,在位13年,十九岁去世。他去世后,葬入东陵的惠陵。这是一座孤独的陵寝,无论墓主人还是陵墓本身,体现出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孤独。

一、源自生母的孤独

惠陵位于东陵的最东边。而且这不仅是最东边的问题,而是它的风水问题。惠陵的风水,已经不是东陵的主脉风水了,而是一个分支。据《宫中杂件》记载,惠陵所在的“双山峪,由昌瑞山分支起伏,停顿至玉皇顶”。这是风水官张元益和高士龙的风水说帖,明确指出惠陵风水双山峪,已经不是什么主干风水了,是主干风水昌瑞山的分支。同治帝的老师翁同龢,对双山峪风水的评价更低,据《翁同龢日记》记载:双山峪“龙气稍弱,又非正落正结,止漫坡有涧而已,所幸雨水来汇,抱穴东南去,远山横带,颇为有情,然不如成子峪远矣”。这就是说,在主山之下,没有好的可用风水,不得已使用了分支风水,按照翁同解的说法,远远不如成子峪风水,而成子峪风水,则是咸丰帝早年淘汰的风水。这个双山峪,蜷缩在东陵的东南一角,真的就像一只离队的孤雁一样,非常孤单。大家想想,在50平方公里的前圈范围之内,那么大的面积,东南一角,有一个孤单的惠陵,有谁能够轻易想起它来呢?

按理,同治帝完全可以不必使用这个孤独的风水,他有其他的选择,因为,他根本就不应该在东陵建陵。清朝皇帝在哪里建陵,是有家法可以遵循的,乾隆末年,乾隆帝明确规定,他的子孙各依昭穆之制建陵,也就是父子东西陵分葬。按照这个祖制,同治帝的父皇咸丰帝的定陵在东陵,那么他就应该在西陵范围之内选择陵地了。可是,他怎么会来到东陵了呢?其实,是受到了各种因素的影响。

一是没看上西陵的风水。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同治帝去世之后,两宫皇太后慈安和慈禧便派出了恭亲王奕䜣和醇亲王奕譞选择大行皇帝的万年吉地。去哪里选择呢?按照大清家法,只能去西陵选择。可是,相关史料中却这样记载:“奕譞偕同魁龄、荣禄、翁同龢带领通晓风水之员,并司员、弁兵、吏役恭诣东陵先行相度,再诣西陵敬谨履勘。”大家看清楚了,人家是先到东陵,再到西陵。看来,是以东陵为主,西陵只是一个补充而已。尽管如此,在西陵还是选看了一些风水宝地。比如,他们备选了西陵的九龙峪。九龙峪在易州西陵界内,曾经被乾隆、道光、咸丰等多位皇帝看过。但由于各自的原因,这块风水最终没有被采用。奕譞等人此次选看,当然要仔细分析这块风水了。据史料记载,最初,也还是承认九龙峪“气局严整,属上吉之地”。但最终还是被抛弃了,原因据《惠陵工程记略》记载,居然是这样的:“现在看得九龙峪,虽自永宁山来脉,而局势已到风水墙外。”这显然不是必要的理由,因为风水墙并不能限制皇家使用风水,同时这个界限墙是可以变化的。实际上东西陵的风水墙都是几经变化的,前期围墙很小,后来随着陵园范围的扩大,围墙也就不断向外扩大。所以,如果想使用九龙峪风水的话,他们会想办法,使之进入到围墙之内的。之所以拿出这么一个理由,其实仅是一个借口而已。
慈禧之子同治皇帝,其惠陵却是满清帝王陵墓中最孤独的一个
二是恭亲王的怂恿。恭亲王奕䜣,是咸丰帝的同父异母弟,慈禧的小叔子。奕䜣在咸丰一朝并不得志,咸丰帝病重行将离世,临终委托八顾命大臣辅佐年幼太子,其中依然没有奕䜣的份。这让奕䜣五内俱焚,怒不可遏。于是,他和贪权的慈禧联合起来,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北京政变。慈禧得以垂帘,奕䜣功不可没,所以被授以议政王,食亲王双俸,领衔军机,可谓权倾朝野。但他们之间的合作仅仅维持了4年的时间,便宣告破裂。同治四年三月初四日,御史蔡寿祺弹劾奕䜣。初七日,慈禧就亲自拟旨,煞有介事地这样说道:“恭亲王著毋庸在军机处议政,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预公事。”这显然是严厉处罚了恭亲王。经过一个月的较量,心高气盛的恭亲王终于低下了头,卑躬屈膝的到慈禧面前认错,这个比慈禧还大两岁的小叔子,不得不痛哭失声,表示自己的忏悔,慈禧这才下旨:“命恭亲王仍值军机,毋复议政。”不仅如此,同治十三年,奕䜣还遭到了同治帝的教训。同治帝亲政,为了讨好慈禧太后,在财政窘迫的形势下,居然要大兴土木,修复咸丰年间被英法联军烧毁的圆明园。奕䜣等非常着急,便率文武百官上书谏阻,同治帝大怒,便草率做出了决定:“恭亲王召对失仪,夺亲王世袭,降郡王。”大家看一看,这个小小的同治帝,居然如此对待他的亲叔叔,可以随意蹂躏、践踏他的尊严。虽然这件事因两宫太后的干预,并没有实现,但这又给了奕䜣一个沉重的教训—还是老实点吧,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奕䜣经过这两次大变故,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再不小心翼翼,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这样,在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个难以抹去的阴影对于慈禧、对于皇权必须恭恭敬敬,不能再冒险,也不能再顶撞了,甚至产生了巴结慈禧的心理。他认为,同治帝陵寝的位置确定就是一个机会。所以,当慈禧问及恭亲王奕䜣,要把同治帝陵寝定在何处的时候,《翁同龢日记》中这样记载:奕䜣小心翼翼地这样说“以理,则九龙峪固佳;以情,则臣下不敢言”。奕䜣在这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按照家法,就是西陵,那是“理”;说到情,那就不能再表态了。其实,奕䜣这是在怂恿、纵容慈禧违背家法,他表明了一个态度——无论如何我反正都不会去干涉了。

三是慈禧顾恋了母子私情。奕䜣的态度,让慈禧大为欣慰,因为她确实需要奕䜣的支持。她想随心所欲,必然违背祖制,必然遭到朝野的反对。毫无疑问,慈禧对自己的儿子同治帝是有感情的,她是怀有一分私心的。这个私心就是祭祀方便,把儿子葬在东陵,将来自己祭祀会很便利。还在光绪元年九月十八日,同治帝的棺材从北京出殡东陵,慈禧就悲从心来,女强人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据《钦定大清会典事例》记载,当时慈禧:“追维往昔,悲感何胜。若奉移之际,不获亲临一视,中怀倍深惨怛。”她对儿子的死,是发自肺腑地哭。在以后的岁月里,慈禧会不时想起亲生的儿子,尤其在每年的清明节这个思亲的日子里,她更会想起这个孩子。而且,慈禧曾在光绪五年、十二年、十六年、二十八年清明节,四次亲临东陵,祭奠这个让她思念的儿子。她登上明楼,坐在宝顶旁边,掩面而泣,哭诉着、数落着这个孩子,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因此慈禧把儿子陵寝安排在自己的陵寝旁边,那会很方便祭祀。另外,慈禧当然相信,百年后,自己升天,葬进东陵的陵寝,与儿子实现地下团圆,那是一件最理想的事情了。

所以,同治帝惠陵最终落脚位于东陵东南角的双山峪,位置倍显孤独。
慈禧之子同治皇帝,其惠陵却是满清帝王陵墓中最孤独的一个

二、另有玄机的孤独

惠陵的建筑一如它的风水一样,也是孤独的。

一是裁掉神道,孤独于陵区之外。

惠陵的建筑,像孤雁一样,孤独地建筑在陵区东南角。本来,惠陵就偏居陵区东南一隅,倍显孤独。加之又被人为地裁掉了一些建筑,使其更加感到孤独。究竟把什么建筑给裁掉了,会使人有这种感觉呢?考察实地得知,惠陵裁掉的建筑是一条踩在脚下的神道。

什么是神道呢?《后汉书》李贤注曰:“墓前开道,建石柱以为标,谓之神道。”也就是说神道是死者神灵所走的道路。在陵寝,那就是帝王后妃们的道路,没有了道路,他们当然就无路可走,闷在地宫里,可不就很孤独吗?在东陵,有一个完备的神道网络。先是以顺治帝孝陵神道为最长,达6000米,把孝陵所有的建筑都串联其中。神道的结构由中心石、两侧散水砖、牙子石三部分构成。这条神道十分神圣,只允许死去的帝、后、妃们的棺椁和他们的神牌在上面通过,活着的人,上自皇帝下到百姓,概不许在上面通行,否则重惩不贷。而其他帝陵的神道,都要与顺治帝孝陵的神道相连接,表示他们都是顺治帝的子孙,称之为一脉相连。但惠陵的神道,却是莫名其妙地被断掉了。

据史料记载,光绪元年四月初七日,慈禧太后下旨:“惠陵现在择吉兴工,除神路、石像生毋庸修建外,其余均照定陵规制。”这个至关重要的惠陵神道被慈禧给裁掉了。那么,慈禧太后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一道谕旨,裁掉这个至关重要的建筑呢?应该出于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经费紧张。惠陵工程浩大,最终结算为436万两白银。可是当时的清朝国库空虚,积弱积贫,哪有这么多银两来为死去的皇帝建陵呢?没有办法,就只好东挪西借,并要求各省报效。据史料记载,各省纷纷上奏:“臣等目击时艰,各省现在情形,拨款本属不易,现复筹办海防,各事用项自繁。”也就是说,各省也很难完成任务。怎么办呢?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据史料记载,甚至于动用了慈禧陵的工程款以应急需:“伏查菩陀峪万年吉地工程处另存额外盈余银两,拟请提用。”看来,惠陵工程银子不够用,而慈禧太后陵寝的工程款倒是还有富余,真是大不一样。

正是由于惠陵的工程款项不足,而惠陵的神道设计得又偏偏很长。据相关史料记载:“所有惠陵应修神路一道,拟自五孔券桥前,往南五丈即向西南而引,会至孝陵龙风门前东座望柱地方,亦尚合局。”据此测算,惠陵的神道要和孝陵神道相连,要2300多米。这么长的神道,那可要花费几十万两白银。所以,经费紧张确是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第二,慈禧厌恶阿鲁特氏。阿鲁特氏是同治帝的中宫皇后,她比同治帝大两岁。一进宫,慈禧就不太喜欢她。但慈安喜欢她,同治帝喜欢她,因而中选成为皇后,这使慈禧的心中非常不爽。因此阿鲁特氏进宫后,慈禧就时不时地干预同治帝的夫妻生活,甚至要求皇帝要多去慧妃宫里,不要去皇后宫里,这让同治帝大为反感,于是他索性哪里也不去。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些别有用心的朝臣和太监钻了空子,他们引导同治帝冶游,甚至有同治帝经常去八大胡同的传闻。最终,同治帝因天花去世,或说同治帝身染梅毒而逝,年仅十九岁。
慈禧之子同治皇帝,其惠陵却是满清帝王陵墓中最孤独的一个
同治帝去世,慈禧做了两件非常过分的事情,让阿鲁特氏没法活了。一件事是不给同治帝立嗣,绝了她的希望;一件事是同治帝去世,慈禧以光绪帝的名义,给皇后上了个让她难以接受的徽号。据《清德宗实录》记载,是让“皇后作配大行皇帝,懋著坤仪,著封为嘉顺皇后”。这个徽号,简直太欺负人了。大家想一想,这是新继位的年仅四岁的光绪帝封给的徽号,一般大行皇帝去世,新皇即位,那要“尊封”前任皇后的徽号,而绝对不是“封为”什么什么,这也太不礼貌了但没有办法,这是小叔子给的封号,这种口吻,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妃嫔一样。

这样,阿鲁特氏没办法再活下去了。退一步说,即使勉强接受这个封号,将来怎么办,小皇帝长大了,一个寡妇嫂子,如何在宫中立足呢?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啊,这可真把阿鲁特氏逼进了死胡同。她会怎么办呢?就在光绪元年二月二十日,同治帝去世后75天,阿鲁特氏死于宫中。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但大多认为是非正常死亡。《清皇室四谱》中是这样记载的,说阿鲁特氏:“绝食崩,或云为慈禧皇太后所扼,吞金死也。”

由于慈禧和这个葬在惠陵里面的儿媳妇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她会不会在变态心理的作用之下,做出断掉惠陵神道、不让这个讨厌的女人在另外一个世界有路可走呢?也未可知。总之,如果是出于好恶的心理因素,阿鲁特氏应该是最主要的原因。

二是裁掉石像生,陵寝缺乏动物灵性,更显孤寂。

石像生,是陵墓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最早起源于秦代,但我们看到的最早的实物资料,是西汉的霍去病墓。据《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载,霍去病:“冢上有竖石,前有石马相对,又有石人。”这是最早的实物资料。之后的历代贵族陵墓,石像生并不罕见。

其实,石像生在人们心目中,是有一定作用的。其一,仪仗作用。排列有序的石像生位列神道两侧,像仪仗队一样,皇帝出巡,自然很气派。其二,镇墓作用。这当然是石像生最主要的作用。可以理解,墓主人的地宫之中,一般随葬有奇珍异宝,自然担心被贼人盗掘,所以在神道上安排一些凶猛的野兽,比如狮、虎,来吓唬盜墓贼,起到镇墓的作用。其三,富有灵气。石像生还有一个作用,我觉得它激发了陵墓的灵动气息。大家想一想,陵寢之中都是一些冷冰冰的建筑,殿宇也好,石碑也好,都是这样。只有那些雕刻成如狮子、马等的动物,或雕刻成人的形状的石像生,很有灵气。人们只有在这里,才可以感受到陵寝的些许灵动气息。

但在封建社会,一切要按照等级行事,石像生也不例外。《大清律》中就规定,三品以上官员的陵墓可用石兽六件,五品以上官可用石兽四件,六品以下不准设置石刻。

按道理讲,同治帝作为堂堂大清国的皇帝,拥有天下万民和天下财富,理应修建石像生,这是典制上允许的。可是,这一切却被裁掉了。慈禧打出的旗号仍然是节省,没有多余的钱修这个。据史料记载,光绪元年四月初七日,慈禧太后召见了恭亲王奕䜣、醇亲王奕课,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惠陵撤去文士、武士、立马、立象、狮子,并下丹陛一道,留望柱对。”裁掉了这些富有灵动气息的石像生,就使得本来很孤独的惠陵,感觉更加孤独和冷寂。
慈禧之子同治皇帝,其惠陵却是满清帝王陵墓中最孤独的一个
三是接班人不在碑匾上钤章,墓主人倍感孤苦无情。

陵寝里还有一点让人感到温馨的地方,那就是在神道碑亭的大石碑上面,在明楼的朱砂碑上面,在隆恩门、隆恩殿、明楼斗匾上面,从雍正帝开始,都会在这些文字下面盖上这样的章—“某某尊亲之宝”。这种做法是从雍正帝开始的,雍正帝不仅亲自书写了这些文字,还在上面盖上了“雍正尊亲之宝”的印章。从此之后,这种做法就成为了一种制度,表明那些继位的皇帝对死去老皇帝的一分尊敬之情。之后的陵寝,都是这么做的,其中也包括那些皇后陵。比如,乾隆帝会在泰陵、泰东陵的碑匾上盖上“乾隆尊亲之宝”;嘉庆帝会在裕陵碑匾上盖上“嘉庆尊亲之宝”,等等。新皇帝这样做,一方面体现了孝顺是儿子对父皇的孝顺,很明显的辈分关系就出来了;另一方面,则体现出了一种浓浓的亲情—这会给冰冷阴森的陵寢建筑加进一丝人情的味道。同时,也会使墓主人感觉温暖而不孤独,就好像儿子一直陪伴在身边一样。所以,大家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印章,这句文字不多的“尊亲之宝”,却能给逝者带来难得的温暖感。

只有惠陵是个特例,惠陵的神道碑、明楼碑上,以及隆恩门、隆恩殿、明楼的斗匾上,却意外地没有这个令人温暖的“尊亲之宝”,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光绪帝不孝顺吗?

这么说,光绪帝可太感到委屈了,他才年仅四岁,他懂什么呢?实在是没有办法做这件事情。因为,他不是同治帝的儿子,却是同治帝的弟弟。以往帝陵、皇后陵之所以都盖上这个“尊亲之宝”,那是因为他们是父子、母子关系。而光绪帝和同治帝不是这种关系,而是兄弟关系。这种兄弟关系,实在没有办法表达出来。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同治帝的母后慈禧太后。她出于揽权的目的,不顾伦理,居然改变了清朝的传位家法,变子承父业为兄终弟及,拥立年仅四岁的醇亲王奕譞的儿子载湉继位,这就是光绪帝。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继续做皇太后,继续垂帘听政。所以,基于这样一种关系,在惠陵的碑匾上就很难表达嗣皇帝这种孝心,承办大臣没有办法,只好请示慈禧太后。结果,据《惠陵工程备要》记载:“请旨,匾额应否钤用宝文。奉旨:无庸钤用,钦此。”所以,惠陵就成了自景陵以后,清帝陵中唯一没有钤章的陵寝,让后人一看就知道同治帝没有子嗣。这种无情的做法加剧了惠陵孤独的境地,显得更加孤苦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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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令人费解的惠陵妃园寝

惠陵的建筑被慈禧裁掉了神道,也裁掉了石像生。慈禧打着的旗号是为了节省,似乎只有这么说,才拿得出手。可是,慈禧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为了省钱吗?

经过查阅史料我们发现,慈禧在惠陵的建筑上,采取了两个标准:

一方面,打着节省银两的旗号,裁掉了惠陵的神道和石像生,压低惠陵的建筑规格;另一方面,慈禧又大张旗鼓、不顾一切地抬高另外一座建筑的规格,不怕花钱,企图高调修建这座陵寝。这座陵寝就是惠陵的附属建筑惠陵妃园寝。

据《旨意堂司谕》记载:“妃园寝著添明楼、方城、宝城、地宫石券;添台石五供一座,其余照旧。”其中的“照旧”,是仿照康熙帝太妃园寝规制办理的意思。也就是说,在上述规制之上,再仿照太妃园寝添加东西配殿,或再添加一块丹陛石等。按照这道谕旨,惠陵妃园寝可就了不得了,它的规制和皇后陵没什么区别,仅仅是琉璃瓦的颜色为绿色而已。这要比乾隆年间修建的太妃园寝规制还要高——那里没有石五供的设置,而这里却设计出来了。

这可奇怪了,慈禧的这个决定让人非常吃惊。对于惠陵和妃园寝慈禧的态度如此令人费解:一方面,她极力裁抑惠陵的规制和耗银;另方面,却极力抬高其妃园寝的规制。这一扬一抑,反映出慈禧的爱憎,反映出复杂的宫廷斗争。

国库既然那么紧张,建筑帝陵都捉襟见肘,筹措银两十分困难,不得不向各省强行摊派,慈禧太后也不得不以此为借口,裁抑惠陵的建筑规制。可是,为什么要无限制地扩大妃园寝规制?当时的恭亲王和醇亲王,以及那些王公百官们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允许皇太后如此荒唐地下达这样的谕旨?

人们议论纷纷,这简直没有天理和王法了。但是大家要清楚,慈禧是不会无缘无故下这样的谕旨的。原来,这一切只为一个人,那就是慈禧最喜欢的慧妃富察氏。慈禧对这个女人也实在是太喜欢了,在选秀女的时候,就想选她为皇后,因为慈安和同治帝的反对而没有实现。可是,慈禧并不甘心,为了这个女人,他不惜打破祖制和成规。
慈禧之子同治皇帝,其惠陵却是满清帝王陵墓中最孤独的一个
1.破格晋封。慧妃进宫,当时的封号仅是妃子。可是,慈禧关注着她呢,慈禧甚至要求同治帝多去慧妃那里。她甚至鼓励慧妃,努把力,将来生个皇子,把皇后取而代之。同治帝很不听话,但慈禧总是这么鼓励他们——要多接触。

不仅如此,慈禧还破格给慧妃晋封位号。晋封为慧妃仅两年,同治十三年,慈禧太后不顾宫中忌讳,居然大肆封赏慧妃,于“十一月,诏晋皇贵妃”。这可是宫中大忌,因为皇后还在世的时候,一般不晋封皇贵妃。虽然清朝后宫制度中,有皇贵妃这个等级,但是,因为惧怕皇后有心理压力,一般都是虚而不设。清朝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件,如乾隆朝,在乌拉那拉皇后还健在的时候,乾隆母子晋封令贵妃为令皇贵妃,引发宫中大乱那拉皇后竟以剪发相威胁,酿成大祸。前车之鉴,慈禧不可能不知道。她这么做,皇后阿鲁特氏会怎么想呢?于是婆媳之间的关系骤然紧张起来。

2.破格给徽号。慈禧不顾宫中禁忌,破格晋封慧妃为皇贵妃,已经使得皇后心中不爽了。然而慈禧并没有就此罢休,就在同治帝去世之后,慈禧又开始琢磨着怎么封赠慧妃。她居然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封皇后阿鲁特氏为“嘉顺皇后”,同时封慧妃为“敦宜皇贵妃”。这是不应该的事情:一方面,她不应该以光绪帝的名义,册封皇后的封号,那样,等于降低了皇后的地位;另一方面,她也不应该再给慧妃加上徽号,这等于抬高了慧妃的政治地位。慈禧的这种做法,让阿鲁特氏无路可活。不仅如此,据《清皇室四谱》记载,到光绪二十年,慧妃又进一步得到了宠封:“慈禧皇太后以是年六旬慈庆,命晋封为敦宜荣庆皇贵妃。”如此晋封妃子的封号,在清朝宫廷史上,别无先例。这种遇有庆典,晋封徽号的事情,只有皇太后才有资格得到,一个没有生育、没有任何功劳的普通妃子,却得到如此殊荣,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3.破格规划陵寝。惠妃园寝的规划,规格之高,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不仅增加了东西配殿、方城、明楼,还增加了景陵太妃园寝所没有的石五供。慈禧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那就是她最中意的慧妃。

其实,我们推测,慈禧这种不理智的做法,只是为了赌一口气而已。大家想一想,慧妃都做了什么,慈禧值得为之这么付出?一没生育,二没辅佐之功,三没特殊地位,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估计,慈禧就为了赌一口气,找回当年的面子。当年,她中意这个女人做中宫皇后,可慈安和同治帝不中意,最终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输给了慈安,心中不爽,一直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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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慈禧的这种决定毕竟不太理智,即使王公百官不说话,舆情也会说话的。慈禧考虑再三,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她还是及时收回了这种过分铺张设计。据史料记载,她在两天之内,连下两道谕旨:(光绪元年)七月二十三日,谕醇亲王:“所有现修妃园寝,前经谕令添修宝城、方城、明楼暨石台五供、梓罗圈墙均著撤去。”七月二十四日,谕恭亲王:“现修妃园寝著勿庸添修配殿,一切规制均照妃园寝修建。”一切终于回归正常,慧妃也只能是空欢喜一场了。

四、孤独中的一丝慰藉

我们看出,无论风水,还是建筑都体现了“孤独”两个字。值得庆幸的是,尽管惠陵是孤独的,但惠陵的墓主人同治帝却并不孤独。

一是有父皇陪伴。父皇咸丰帝的定陵就在东陵的平安峪。同治帝与父皇成丰帝之间感情深厚,咸丰帝就这么一个成活下来的皇子,喜爱的程度可想而知。据《清穆宗实录》记载:“恭读文宗御制诗,有云:绕膝堂前助笑颜。”看出咸丰帝与儿子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情感。同治帝对父皇有两件事记忆犹新:一是与父皇一起过生日。资料还记载,咸丰帝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把年仅五岁的同治叫出来,与大家见面,欢笑一堂。另一件事是他六岁的时候,咸丰帝临终托孤,拉着他的手,把天下交给这个孩子,那种绝望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据《清穆宗实录》记载,当时,他悲痛万分:“号恸仆地,良久方起。”那种父子感情是真挚的,是无法粉饰的。所以,从同治帝内心深处来讲,他当然愿意葬在东陵,因为,这里有他的父皇。

二是有母后陪伴。这个母后不是慈禧,而是慈安。同治帝对自己的生身母后慈禧是一种敬畏的心理,甚至有一种厌烦的心理,这其实是孩子对父母的一种逆反心理。相反,对慈安却是很信任,感情深厚。下面几个例子可以说明:选择皇后时,他站在慈安太后一边,忤逆了亲生母亲;他甚至与慈安太后密商,除掉亲生母亲慈禧的亲信太监安德海。据《满清稗史》记载,慈安对同治帝说:“汝欲求有肝胆之人,惟山东巡抚丁宝桢。”丁宝桢果然不负所望,命人缉拿安德海,“奏上,遂正法”。所以,同治帝和慈安太后之间,虽然不是亲生,却有一种很亲密的信任关系,更有母子间的亲情在内。这样,同治帝对慈安太后当然有一种依恋的母子亲情,有她的陪伴,同治帝心里并不孤单。
慈禧之子同治皇帝,其惠陵却是满清帝王陵墓中最孤独的一个
三是有心爱的女人陪伴。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中宫皇后阿鲁特氏。阿鲁特氏比同治帝大两岁,两个人感情很好。主要是阿鲁特氏的气质吸引了年轻的皇帝,阿鲁特氏诗、文、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她还会左手书法。对此,《清宫词》有描述:“珣瑜颜色能倾国,负却宫中左手书。”一个典型的才女,同治帝虽然不努力学习,却很喜欢才女。这样,慈禧虽然强力干预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不允许他们经常见面,但帝、后的心灵是相通、相爱的。直到最后的日子里,也是阿鲁特氏在陪伴他,给他擦拭创口的秽物,精心照料他,送他最后一程。就在同治帝去世后75天,阿鲁特氏也自杀身亡,追随同治帝的灵魂去了。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灵柩一起出殡到东陵隆福寺停灵,一起在光绪五年三月二十六日葬进地宫之中,真可谓生前相爱,死后同葬。有心爱的女人陪伴,同治帝肯定不会感到孤单。

四是有忠臣陪伴。在惠陵的周围,还陪葬着一位忠臣的孤魂,他就是吏部主事吴可读。吴可读怎么会和惠陵扯上关系了呢?吴可读,甘肃兰州人,道光三十年进士,曾任御史。吴可读性情耿直,直言不讳。同治年间,一个叫成禄的人任乌鲁木齐提督,滥杀无辜,却假冒战功,朝野哗然。吴可读上书:“请斩成禄以谢甘民,再斩臣以谢成禄。”吴可读的话,也太憨直了吧。于是,被降三级调用。光绪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同治帝永安大典,场面非常隆重,慈禧太后带领着满朝文武来到惠陵,孤寂的惠陵立即热闹起来,这里成了当时政治的中心。吴可读也参加了这次永安大典,一切都按规定的程序进行,同治帝、皇后阿鲁特氏的棺椁,分别被抬上龙糖车,沿着两个木轨道,缓缓进入地宫,安放在石床之上。然后,慈禧等众人向他们做最后的告别,退出地宫,逐层掩闭石门。一共是四道石门,都关上了,施工人员赶紧填砌墓道。一切都结束了,慈禧等人返回北京。大家都走了,有一个人没走,他要陪陪同治帝这个孤独的天子,这个人就是吏部主事吴可读。吴可读不敢在陵区逗留,来到了陵区西边的蓟州。眼看天色已晚,便住进了一个废寺之中。在这个孤寂的废寺中,吴可读思绪沸腾,挑灯夜书。他在写什么呢?他做了两件事:一是写奏折,准备交给慈禧的。在这份奏折中,吴可读披肝沥胆、淋漓尽致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对慈禧皇太后提出了要求:“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就是说,如果当今皇帝生有皇子的话,那也是同治帝的皇子。这等于是在给同治帝争取子嗣。一是题绝命诗,写在墙壁上的。吴可读写完奏折,认识到了这份奏折的分量,一旦交上去,以慈禧的脾气,自己如此干涉皇家事务,会遭到很严厉的惩戒,闹不好会丢掉性命。更重要的是,自己奏折中的要求不会被答复。怎么办呢?吴可读的偏执性格又来了,他决定以死明志,采取尸谏的方式。于是,他在墙上写了一首绝命诗,其中有这样的两句话:“欲识孤臣恋恩所,惠陵风雨蓟门东。”(《携雪堂全集》)在这里,吴可读用了一个“孤”字形容自己的处境,可谓恰到好处。正是一个孤臣的孤魂,在这里守望着这座孤独的惠陵,真是愚忠之至。吴可读做完这一切,便“自缢,未绝,仰药死”——想一死了之,还费尽了周折,真是不幸。吴可读在遗书中,还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葬在蓟州境内。再说明白一点儿,他葬在这里的目的是要陪伴在惠陵旁边。因为,蓟州就在惠陵的西边,他就等于陪葬了惠陵。可是,谁都没有把握,吴可读的这种一厢情愿能不能实现,慈禧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慈禧太后看了吴可读的遗疏,虽然很生气,但也很感动,毕竟是老臣的一片忠心。慈禧满足了他的愿望:一是特旨将来光绪帝生子的话,也是同治帝的继承人;二是准其葬在蓟州境内,让他陪葬在惠陵旁边。慈禧如此答应了他的要求,这倒是吴可读生前没有想到的。

这就是同治帝的惠陵,处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是一座孤独的陵寝。不过,他霸道的母后慈禧太后,把他葬在了东陵,有那么多亲人们陪伴在身边,多少冲淡了这分孤独感。同治帝去世后,他的弟弟光绪继位处于王朝末路的光绪帝,他的陵寝又将发生哪些有趣的故事呢?我们下一讲再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