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何其多,昨日讲了个道光年间发生的哑女密告亲父案,今日且说个咸丰年七涧桥凶案给各位听听。首先说明,这是历史案件,并非笔者杜撰的故事,是有档案留存的,因此有不合理之处,跟笔者是毫无关系的。

且说咸丰三年正值深秋之际,四川合州城东七涧桥发生一桩命案,案发地点位于当地一户姓鞠的小康家庭之中。死者为两人,皆为男子,其一是老主人鞠海,其二是少主人鞠安,父子二人相继毙命,被人发现时早已身体僵硬。

乡民议论纷纷,怎么这样一对好父子竟死于非命呢?原来这对父子是当地的郎中,擅长治疗蛇毒,经常为乡民施舍药物,因为颇受乡民敬重。行医人家自然阔绰,鞠海娶妻向氏,长得国色天香。儿子鞠安娶妻周氏,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一家人平日和和顺顺,很是羡煞旁人,却不料这么一户好人家竟造此厄运,奇哉,怪哉。

此案上报至时任合州知州的荣雨田之手,荣雨田只是一个靠买官才坐到知州座椅上的纨绔子弟,他哪懂得审案,手足无措的他,只能将案卷上交时任重庆知府的杜光远手中。杜光远本就看不上荣雨田,因此将案卷驳回,命他一月之内将案件审问清楚。

一连二十天,苦主向氏整天到衙门口喊冤,荣雨田除了安抚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二十几天过去了,荣雨田毫无进展,不得已只能向上司杜光远求情。杜光远又给他两月期限,若还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就卷铺盖滚蛋。

荣雨田正在为难之际,有人向他举荐一位高人,此人是刑房书吏陈老伦,这人十分有本事,是个破案高手,请他帮助,说不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荣雨田赶紧找来陈老伦,让其帮助自己破案,事后必有重赏。

陈老伦先到鞠家,鞠家婆媳两人正在家中守孝,听闻官府来了人,好一阵哭哭啼啼。陈老伦见婆婆周氏虽徐娘半老,却依旧娇艳动人,又见鞠家儿媳周氏,更是妖媚动人。

陈老伦一直没个婆娘,见周氏貌美,不禁在心中打起算盘,他觊觎周氏美色,欲要得到这位新寡的小娇娘。

转天,陈老伦见到荣雨田之后,说鞠家婆媳都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听人说婆婆向氏水性杨花,常与些男子勾搭连环,想是向氏与奸夫合谋杀了丈夫鞠海和儿子鞠安。

荣雨田立即让人去捉拿向氏,然陈老伦又说此事不过是自己猜测,并无实质证据,因此暂时不要惊动向氏为好。荣雨田让陈老伦继续探查此案,势必要查个真章。

有一天,城西卖花的孙大娘来到鞠家,这孙大娘是当地有名的媒婆,最能保媒拉纤。见到婆婆周氏后,孙大姐先是安慰向氏,说家里没了顶梁柱,这日子也就没了依靠,官府断案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小媳妇周氏这么年轻就守寡,留在家中好说不好听,不如将她嫁了,还能赚些银子。向氏问儿媳周氏可否愿意,周氏说自己没有主见,全凭婆婆安排。

几天之后,孙大娘带来不少彩礼到鞠家,提亲的这家正是陈老伦。陈老伦如愿以偿娶到周氏,圆了自己一个心愿。

新婚一个月里,日子过得倒也美满。有一日,陈老伦突然唉声叹气,周氏问他何故?他遂说出实情,他说鞠家父子的命案已经查清,是向氏勾搭奸夫谋害鞠家父子二人。

向氏无论如何也不信原先的婆婆能干出这种事,陈老伦说此案还有一个月就必须了结,到时候知州荣雨田不但官位不保,自己书吏的差事也要泡汤,说不定还要他项上人头,到时候周氏又要成寡妇了。

周氏不免惊慌,问他可有办法解决。陈老伦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可先将向氏羁押,然后想法免除她死罪。不过需要周氏指认婆婆偷人才行。

周氏无可奈何,只能依计。向氏被带到公堂受审,她大呼冤枉,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名叫金六的男人,说自己就是周氏奸夫。他在两年间就跟周氏暗中幽会,不巧被鞠家父子识破奸情,逼不得已才杀人灭口。

向氏大呼冤枉,说自己根本不认识金六,全部都是金六无中生有陷害自己。金六又说原鞠家的儿媳周氏可以作证。荣雨田命人传来周氏,周氏听从陈老伦计谋,当堂指认婆婆偷人。

荣雨田将向氏一通好打,而后投入大牢之中。向氏蒙冤,她娘家兄弟向吉安认为姐姐冤枉,于是让女儿向菊花去重庆知府那里为大姑鸣冤。

菊花到了重庆知府那里,被轰赶出来,偏巧遇到新任四川总督的黄宗汉。黄宗汉认为事有蹊跷,因此要求四川臬台卢道恩十日内彻查此案。

两个多月后,黄宗汉已经将此事忘掉,一次在成都出巡时,又遇见有人喊冤。带人一看,原来是向菊花,他这才知道,两月之内,官府根本什么事儿也没干。黄宗汉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一面派心腹李阳谷秘密去调查,一面前往按察司要亲自查案。

此时向氏已经被转入按察司,黄宗汉就在按察司升堂问案,黄宗汉在堂上耻笑道:“堂堂四川,州、府、道、臬,竟连一桩糊涂案都断不清,可笑,可笑啊。”

他让人把自称奸夫的金六带上堂,见此人肥头大耳满脸狡诈,一番吓唬,金六说出实情。他说自己因逼死人命而被关押在大牢之中,一天陈老伦来见他,让他冒认向氏奸夫,便可保他不死。他活命心切,因此听了陈老伦的话,在公堂上污蔑向氏。

黄宗汉让人将陈老伦带到公堂,陈老伦见金六说了实情,不得不招认自己觊觎周氏美色,因此伙同孙大娘蒙骗向氏,继而又让周氏指认向氏。

此时,秘密查案的李阳谷也赶到,他带来个五花大绑的壮汉,告知黄宗汉,这就是杀害鞠家父子的凶手。

这个壮汉是陕西人,名叫胡四发,在合州干些小本生意,折了本钱之后,又赌光了家资,于是钻入鞠家行窃,被鞠家父子发现后下毒手害了父子二人性命。近日他在酒馆醉酒后对人吹嘘自己杀害鞠家父子经过,赶巧被李阳谷听到,而后将其拿下。

至此案件真相大白,案卷一直奏到咸丰皇帝手中,咸丰皇帝大为震怒的同时,也大赞黄宗汉办案有功。此案轰动四川,三月之后贴出告示,向氏无辜蒙冤,无罪返回家中;陈老伦贪图美色,诬陷好人,与孙大娘、金六、周氏一并下入大牢之中,听候发落。合州、知府、臬台办案不利,革职查办。杀人者胡四发判处极刑,来年秋后问斩。

这一番告示出来,四川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从此四川官吏再不敢怠慢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