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他乡断粮,炊事员挖野菜给战友充饥

1979年大月反击战,山那边传来隐隐的炮声。

50军149师445团通信连炊事员杨建章,手提一把小铁锹,弓着腰,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草丛中一颗水汪汪的植物,碧绿的叶子托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轻轻摇曳:太像了,是野芋头!

他挥起小铁锹,刨开泥土,却只刨出纤细的根须,不禁大失所望。

忽然,杨建章又眼睛一亮:这叶子说不定能吃!他揪下一片叶子一嚼,顿时眉头拧成疙瘩,嘴也歪了:口腔里满是苦涩的汁水,他“呸呸呸”地朝外吐。

这时,山坡上传来喊声。杨建章抬头一看:两个往前方送弹药回来的民工,拉着驮马匆匆走下坡来。

“哎呀!你这个同志,怎么吃这种东西!”走在前边的那个40来岁的老民工说着,掏出一块塑料纸包着的压缩饼干,“给,就这一块了,先垫点底吧。”

“不不不!”杨建章又吐了一口苦涩的唾液,说只是想找点野菜。

“知道,我们在山坡上就看见你在那边找叶子吃了。”旁边的那个年轻人说。

“乱吃不得。”老民工指着地上的叶子说,山里有毒的野菜可多啦,吃错了,轻者上吐下泻,重的会要命。他又把饼干递过来,执拗地催促,“给,快吃吧!”

杨建章笑了,赶忙解释说:驻守柑塘的越军345师陷入我军重围后,越王牌师316A师赶来增援,企图解柑塘之围。谁知,先遣团解围不成,反被我军围堵了。316A师又派一个团进到沙巴。正是在这个时候,杨建章所在的通信连跋山涉水,连续行军三天赶到了登尚。昨晚炊事班抖光了全连的干粮带,才做了一锅饭。原本说今天开始歼灭沙巴之敌,后来又叫连队原地待命。每个人身上带的压缩饼干,不到投入战斗是不能动的。炊事班的小伙子围坐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通信连紧跟团指挥所行动,上连师指挥所,下连各连营,是全团的耳目,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投入战斗,杨建军便上山来找野菜给战友们充饥。可是在这异国他乡,完全不像他的家乡大理,找了半天,只收获了满嘴的苦涩和两手的泥巴。

听了这一番话,那个老民工竖起大拇指,说:嗯,有你这样的炊事员,大伙饿不到!走,跟我来!

老民工把缰绳交给旁边的年轻人,径直向向阳坡上的一片灌木走去。走到一颗枝叶茂盛的曲曲弯弯的小树前,老民工指着小树说:“仔细看,记准它。”

杨建章打量着弯曲的小树:淡绿色的树皮上,凸出一个个带刺的圆疙瘩,树枝上密密的小尖叶,碧绿生辉,绿叶中缀着朵朵刚刚凋谢的小红花。杨建章正要问话,老民工说话了:“喏,这种树的根,是一坨一坨的,叫木薯,越南人没粮了就吃它。快叫大家来挖吧!”

杨建章很兴奋,感激地握了握老民工的手,转身就要走,又被老民工拉住了:“同志拿上这块饼干吧,我看你脸色不对,怕是病了吧!”

杨建章推开饼干,笑着说:你们留着路上吃吧!说罢转身跑下了山坡。

说起来,杨建章确实还患了病。部队就要开进边境时,杨建章从医院里风风火火地赶回了部队。连里考虑到他的肠结核和胸膜炎还没有治愈,身体虚弱,要他留下来准备复员。他坐立不安,两天向支部递了三份请战书,找指导员磨,最后找到团里的张政委。杨建章是全团的学雷锋标兵,他再三对张政委说:“还是让我上前线吧,为保卫祖国出出力吧。我能叫芝麻大的病困住吗?”政委只好点头答应了。

“炊事班搞到吃的了!”消息飞快地传遍了连队。总机班的,电台的,通信班的,纷纷跑到炊事班。司务长故意大声咋呼:“快走快走,熟了就叫你们。过节聚餐也没见你们这么馋,莫非这木薯比鸡肉还香?”

杨建章笑着,只顾往灶洞添柴,灶火燃得旺旺的,行军锅里“咕噜咕噜”地响着,锅盖的边缘飘出一股浓郁的香。

“嗬,这味儿真和俺家乡的红薯一样香。”

“我闻着像肉包子的味儿!”

“这顿饭可来之不易啊!”

锅里的腾腾热气,伴着笑声散开,司务长亲自掌勺,给全连每人分了一块木薯。

下午情况有了变化。某团奉命穿插到黄连山丫口,断敌之路。杨建章所在团的任务是:明天翻过山岳,攻击沙巴之敌。连里马上派人到20里外背粮,杨建章硬要去,除了每个人要背30多斤重的干粮,他还悄悄地多背了7斤米。回到连队,夜幕降临,狂风怒吼,大雨倾盆,杨建章浑身疲惫得像散了架似的。背粮的路上,他耗尽了力气,连搭个防雨棚的劲也没了。可他又不愿让战友看出来,悄悄地往冷却了的灶洞里铺几把草,缩着身子躺在灶洞旁。雷声、风声和雨声仿佛催眠曲,催着他入睡了。

(二)炊事员丢掉了粮食,就像步兵丢了抢

雨后的中午,杨建章里提着步枪,肩斜跨着装了7斤米的干粮袋,跟着战友出了沙巴县城。通信连随团指挥所,紧跟尖刀营,顺公路火速向黄连山丫口推进。他们知道,穿插到黄连山丫口的部队,正与向南逃窜和南来增援之敌,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骄阳似火,公路上的石粒热得烫脚。大家浑身汗湿,连子弹袋也是湿漉漉的。连续30多个小时的行军作战,暴热、饥饿、疲劳,困扰着每一个人。部队不是靠体力,而是靠毅力在追击越军。

行军的队伍中,杨建章眼睛紧盯着前边战友的肩膀,对自己说:跟上跟上,自从患了肠结核,他经常发低烧。此刻,他感到低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煎熬人,脑袋胀痛,嘴里像有一团火,双脚沉重像灌了铅。他右手紧拽着胸前的衣服,似乎是要把自己提起来,不要会倒下去。

“你怎么还背着这么多的东西?”有人大声地对他说,他扭头一看,是无线电技工段先伦。段先伦埋怨:“赶路要紧,快把用不着的东西丢了!”说着,他拉着杨建章走到路旁的树下。这才发现路两旁丢了一些背囊、毯子、雨衣,还有空瘪瘪的干粮袋。为了迅速追击越军,战友们都轻装了,只带着武器。

段先伦替他解下背囊,又要解开粮袋。杨建章连忙抓住他的手,摇头说:“不,这个不能丢,丢了大家吃什么?”

“哎呀,消灭了越军,吃什么不好办!”

“不不。”杨建章摇着头,又把干粮袋系好,跑回队伍中。

太阳把公路上行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路边的灌木丛中。疲惫的战士们,这时哪怕是就地躺上一会,也是莫大的享受,但谁也没有停下脚步。杨建章脸色苍白,上身向前倾,双腿越发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地前进。段先伦忍不住又劝道:“路远没轻担,少背一斤就有十分力,快丢了吧。”

杨建章没吭声。段先伦担心他累趴下,伸手又要解他身上的粮袋,杨建章抓着粮袋,气喘吁吁地说:“我是炊事员,丢掉了粮食就像步兵丢了抢。只要我没有倒下,粮袋绝不丢啊。”

太阳落山了。步谈机里传来喜讯:尖刀营已经与占领黄连山丫口的穿插部队胜利会合了。

部队在距丫口不远处停下来。团指挥所设在路边的茅草房,通信连刚上了茅草房前的小山包,突然有人大声叫起来:“越军,越军!”杨建章抬头一看:400米外,密林覆盖的山脚空隙地,几个越军趁着暮色在架一门迫击炮。他举枪就打,其他战友的枪也响了。几个越军丢下炮,仓皇地窜进了树林里。连长急忙命令炊事班和勤杂人员构筑工事,防止越军偷袭,保障电台、总机的安全。

杨建章打仗心切,邀着炊事员彭太友,摸到半坡上构筑工事。天完全黑了下来,单人掩体挖好了,杨建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突然听不到山头上的挖土声了。他急忙叫彭太友上去看看。片刻,彭太友匆匆回来,说山上没有一个人影,那些掩体也只挖了半人深。

情况很清楚:连队已走了!骤然,黑暗中响起激烈的枪声,子弹雨点般朝着掩体打来,身后的树叶被打得簌簌飘落,丫口方向还传来“轰轰”的手榴弹爆炸声。杨建章对彭太友说了声:“准备战斗!”把步枪伸出战壕沿,瞄着黑暗中冒着火光的越军火力点。

(三)炊事员战场掉队,与越军交火后传奇归队,不忘背回粮袋

清晨,张指导员叫炊事班收集干粮,赶快做饭时,炊事班发现杨建章和彭太友失踪了!

昨夜,指挥所考虑到通信连在山包上容易遭到越军的火力杀伤,叫他们撤到公路右边的凹地里露宿。当时天黑,大家没看见杨建章和彭太友,他们离得太远了,也没有听到撤退的口令。

张指导员朝公路那边的小山包望去,晨雾轻纱似的浮动。昨晚,越军的高射机枪、重机枪、轻机枪,向山包上整整打了半夜啊!杨建章和彭太友究竟怎样了?

这时候,去收集粮食的几个炊事员“噔噔噔”地匆匆跑来报告:

“勤杂排的干粮都是空的。”

“有线排的干粮袋大部分都丢了。”

“无线排没有米,饼干昨天上午就吃完了……”

“通信排有几个同志饿得头发昏,问什么时候开饭?”

张指导员、司务长和炊事员们都着急起来。部队马上要投入新的战斗。部队推进太快,给养车跟不上来。怎么办?

突然,不知是谁大叫起来:“哎你们看,那是哪两个!”

大家抬头朝公路望去,只见雾的深处,踉踉跄跄地走出两个人来,是杨建章和彭太友,大家喜出望外,赶忙迎上去。

杨建章头冒冷汗,脸色发青,脑袋昏沉沉的,双脚轻飘飘,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彭太友跟在后边。张指导员和梁振贵赶忙上前扶住杨建章:“你受伤了!”杨建章笑着,无力地摇摇头,瘫在梁振贵身上。

“你看他饿成了这个样子。”彭太友在一旁说话了。“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差,昨晚,我看他饿得受不了,可怎么劝,他也不肯动一粒米。”杨建章缓缓地解下米袋,双手捧起米袋,声音沙哑地说:“连里怕没米了,这里有7斤米……”

大家很感动:身体极度虚弱的杨建章,自己饿得站都站不稳,还为大家背米袋!

副班长梁振贵接过干粮袋,递给张指导员,张指导员看到,粮袋外面汗渍斑斑。

杨建章接过粮袋,又做饭去了。他高兴地告诉炊事班的战友,在他来路的两边草丛里,有好几种野菜可以吃,摘一些和米一起煮,可以让大家饱饱吃一顿。

(四)炊事员冒死驾车引开越军炮火,在烈火中永生

太阳偏过了头顶。公路旁边的山坡上,一颗绿色的影子映在地上。树影旁边的猫耳洞口,坐着杨建章,他侧耳能听到附近“滴滴答答”和电话兵“喂喂喂”的喊话声。

杨建章看到一辆披着伪装网的解放牌汽车,从公路上驶过。突然空中响起了刺耳的尖啸声,紧接着,一轮炮弹落在开阔公路上,杨建章瞪大了眼睛:硝烟中,那辆汽车歪斜着横在公路上,路边的几个战友冲上去,把负了重伤的驾驶员救下了车。

这是一辆生活给养车。越军的炮弹还在接二连三地打来。偏巧,十几辆运送弹药的汽车,一辆跟着一辆疾驰而来,公路狭窄而又多弯,炮火封锁,给养车又堵在了路上,这十几辆车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好靠着路旁的土坎停下。

坎山几间破草房,就是团指挥所,旁边的山凹里,隐蔽着准备投入战斗的4个步兵连。“咔嚓”,响起了树木的断裂声。杨建章望去,只见架着天线的一颗银桦树被弹片拦腰斩断,天线卷成麻花落在了地上。右边总机的几根电话线的残头,在树杈上来回摇摆。通信联络全断了!团指挥所,十几辆弹药车和四个步兵连队,危在眉睫!

杨建章盯着公路上的滚滚硝烟,右手按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指痕。他朝右隔壁的猫耳洞扯大嗓门喊:“司务长!司务长!我去开走那辆给养车,引开越军的炮火!”

炮声太大,司务长没听清。杨建章双手做了个转动方向盘的姿势。司务长明白了,连连摆手。

这时,路坎上的一间茅草房被一发燃烧弹打燃了,烈焰腾腾,火光冲天。这发炮弹差点命中坎下的一辆弹药车。只要有一发炮弹落在弹药车上,那十几辆弹药车顷刻会连锁爆炸,路边的团指挥所也要毁于爆炸之中,4个连队也难幸免。

炮弹不时落在猫耳洞旁边。杨建章神情严峻,忙叫左隔壁猫耳洞里的段先伦传话给指导员,请求去开走那辆给养车。指导员知道杨建章会开车,更知道他的意志和胆魄,答应了杨建章的请求。

瞬间,炮火中,硝烟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杨建章冲向那辆危在旦夕的汽车……

公路两侧,从团首长到战士,看见这情景心都提了起来。只见杨建章飞身闪进驾驶室,一会儿,那辆落满烟尘的汽车颤动起来,传来了马达的轰鸣,披着绿色伪装网的车厢跳动了几下,突然马达熄火了!

这时,一发炮弹落在车后炸开,升起一团浓烟。大家透过烟尘,只见后篷布被弹片划破了,绿车厢板露出口子。这时,马达又响了,汽车再次颤抖起来,车轮缓慢地向前滚去。不料,车轮转了几圈,又退了回来,发动机再次熄火了。

又是几发炮弹落在汽车周围,硝烟罩住了汽车。就在这时,汽车像发怒的雄狮,发出巨大的马达轰鸣声,车轮呼地向前冲去,又猛地倒退回来,再呼地向前冲去,又再次倒退回来。大家的心也跟着车轮忽上忽下地跳动……

驾驶室里的杨建章,额头挂满了汗珠。他第四次扭动开关,右脚踩着油门缓缓加大力量,左脚松开了离合器,汽车猛地向前冲去……

汽车顺着公路疾驰。越军发现了,炮弹接二连三地打来,在汽车前后爆炸。杨建章驾驶着汽车,迎硝烟、破弹雨驶去。

汽车渐渐开远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穿来,汽车化做一团耀眼的火光……

这时,惩罚越军的炮火怒吼了起来!密集的炮弹呼啸着飞向山后的越军炮兵阵地,震撼巍巍群山……

战后,杨建章烈士被追记一等功,军委授予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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